七十一、二包九分熟了
过了中秋,芸悠谷一连下了好几场秋雨,整半个月都未见晴天。
这么些天没见阳光,屋内免不了潮湿阴冷,像是又过回了梅雨季节。
家中的干柴所剩无几,湿柴一点上就滚滚浓烟,连烧些热水都困难。
邵殊恒的脸色如同这昏黑的天色一样染上阴霾,看着雨滴顺着房梁连成串珠般地落下,在地面上砸出深浅不一的水洼。
他靠着门框,看着外头的雨滴有些失神,直到听到屋内传来几声极力忍耐的轻咳,整个人才猛地回神,急忙迈了步子向了屋内去。
龙澄阔八个月时便以为自己的肚腹已经被撑到了极限,可现如今近九月的双胎,规模硬是又照着前月大了些。
从前再好动,现也愈发懒得动弹。产期临近,胎儿入盆,大腹位置整个下移,压迫着耻骨,直叫人坐立难安。因着肚腹太大,休息时也只能侧躺,翻个身都费劲,而且越到后期越能明显地感觉到这次怀胎的精力大不如前。
龙澄阔一直不服邵殊恒总说他这胎是高龄产子,现在倒也不嘴硬了。
因他此刻就是,侧着身躺,想咳嗽两声都得手把着床沿才能稍稍挺起来身。
腹中的两个捣蛋鬼又开始了全武行,打起来显然还未分出胜负。他极力忍耐,掩面不敢重咳,因为一咳就好像是在给两个打架的加了助阵的战鼓,动得就更是厉害。
龙澄阔努力弯腰才不让自己呛到,手扣着床沿勉强保持平衡,好在邵殊恒来的及时扶住了他。
本来就烧了一夜未睡,好不容易退了热,这一觉睡的还不到两个时辰。邵殊恒为他顺了顺背,又伸手探他额头,果然,刚褪去的热度这一会儿又有卷土重来的架势了。
邵殊恒全程一语不发,给他顺了背,用温水擦了身,又去拿来了一直温着的补身汤。
这天要是再不晴,别说干柴不够,怕是连捂潮的湿柴都快没得烧了。
邵殊恒心里叹气,没想到有朝一日,连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让自己发愁……
可这便是寻常百姓们过的日子。
既然选择了孑然一身,同龙澄阔隐居在此,那么就该早日习惯这种事事都得亲力亲为的生活。
……
见邵殊恒照顾自己时情绪不佳,龙澄阔自知理亏,也没说什么,只因这次受了风寒,又是自找的……
连着下了十几日的雨,前天好不容易放晴了些,邵殊恒怕他觉得屋子里太潮,便趁着这一会儿放晴赶忙把被子衣物之类的都拿出来晒一晒,可这天阴晴不定,太阳来的快,乌云来的也快,还没晒上一会儿就又霹雳吧啦地掉起雨点来。
邵殊恒叫龙澄阔好好坐着别动,自己房前屋后忙手忙脚乱。
龙澄阔心疼他一个人淋着雨收不过来,眼看着一些东西就近在咫尺,他想着不就是顺个手的功夫,便一时逞强,趁着邵殊恒没瞧见,过去收了些。
当时雨滴不大,他虽行动迟缓,也仅湿了点衣角,龙澄阔大大咧咧的没在意,衣服穿在身上不一会儿也就干了。
可没想到,就是这么一个粗心,就让他着了风寒,当天晚上体温便烧了起来,偏他现在产期临近,不能随意用药,这一烧就反反复复折腾了两天。
没跟他吵架已经是极力忍耐了,也不怪邵殊恒又不给他好脸色看。
延绵不断的低热比高烧还折磨人,浑身发软不说,感觉皮肉连着骨头缝都在疼,眼皮都懒得抬上一下,就更别提一直不安分的肚子了。
龙澄阔放在被子里揉着腹底的手就没停过,虚弱地吃不下饭,好不容易才靠坐着喝下邵殊恒喂过来的补身汤。
邵殊恒心里拧着劲地难受,不忍责怪这人,便只能埋怨埋怨这芸悠谷的生活环境了。
“当时就应当让你先跟我回宫去,最起码什么都不缺,现在可倒好,屋漏偏逢连夜雨,热水都快不知用什么去烧了!”
这话的内容本没什么毛病,可邵殊恒心里堵着一口气,语气听着便重了些。龙澄阔身上不舒坦,头晕晕乎乎,也没什么好心情,结果这话听在他耳朵里就变了味道。
孕后期的脾气被身上的不适折磨地古怪,一点就着。
“你这话什么意思?芸悠谷当然不如你皇宫里待的舒服了!现在才嫌我这儿破?您是身娇肉贵,但这里可没人伺候!怎么?后悔跟我一起隐居了?”
也是怕邵殊恒真觉着后了悔,龙澄阔孕中思虑过多,难免觉得不踏实,也算借机说了出来。
邵殊恒被他说得一愣。心想他哪只眼睛看着自己嫌这儿没人伺候了?!自己在这任劳任怨他看不到也就算了!怎么连好赖话都听不懂了!
邵殊恒恼火,但还有理智,深吸了口气自我调整,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同他吵架。
“我知道你现在难受,我不同你一般见识,只要你身体好了比什么都重要。”邵殊恒说着,勺子伸过去继续喂他喝汤。
可龙澄阔的脾气可没邵殊恒这般收放自如。
他听着邵殊恒说不跟他一般见识,想着自己这又是因为怀了孩子而被他当成了弱者!
他与邵殊恒关系平等,对方这种故意“让着”的行为,可不就让他不爽!
龙澄阔想表达自己的不满,汤也喝不下了,手臂一抬便想把邵殊恒的手推远些,偏他现在浑身酸软,没控制好力道。
只听啪地一声,碗和勺子都应声而碎,温热的汤水也撒了一地。
剩下能烧水做饭的干柴不多了,为了能让龙澄阔醒来就喝上口热的,邵殊恒便一直耗费内力来温着,现在汤撒了,感觉自己的心意也跟着扬了。
龙澄阔也没想到会把这碗汤推撒,两个人看着地上的碎片都是一僵。
邵殊恒叹了口气,弯腰把地上的碎片拾了起来。
“龙澄阔,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……”
龙澄阔眼中满是内疚,可这一会儿情绪起伏,身上又虚又乏,腹底也有些痛,他感觉自己越说越错,就没再说什么……
吵了架总是免不了得别扭一阵,为了避免尴尬,晚上龙澄阔睡不着也强制性地紧闭双眼,不过他病中眼皮本来就沉,胡思乱想了一会儿,还真就睡了过去。
龙澄阔退了热,能好好睡上一觉可是不容易,邵殊恒见他睡下,蹑手蹑脚地在他床头点了舒缓的安神香。
盯着他的睡颜看了一会儿,见他为自己怀胎这么辛苦,邵殊恒只剩下心疼,什么气都消了。
“唉……”他叹了口气,感叹自己这辈子算是认栽了,只对这个家伙无可奈何!把心都挖空了也还是不知如何是好!
夜里雨势渐小,淅淅沥沥却仍没有停下的意思。
龙澄阔的补身汤药还得继续熬,醒来也需热水擦身,这雨要是一直不停,总不能继续干耗。
确认他睡得熟了,邵殊恒转头便去另一件屋子穿上了蓑衣,又给背篓盖上了几层厚厚的油纸布,打算去邻村的樵夫那看看还有没有剩余的干柴能背些回来。
走前又怕这人半夜醒来见不到自己会心焦,便又留了张字条。
一阵忙碌下来,雨势又再次见涨,邵殊恒不敢再耽搁,连忙顶着夜雨出去了。
……
龙澄阔身上太乏,这一觉在安神香的加持下睡得很沉,外面的电闪雷鸣没能将他吵醒,却先惊醒了腹中这两个同样好不容易熟睡的捣蛋鬼。
结果还是被腹中的踢踹给痛醒,龙澄阔捂着下腹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,伸手一摸,身旁的位置空落落的,只有一片冰凉。
屋内一片昏黑,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。龙澄阔先揉了揉腹,后又揉了揉眼。
突然间一晃,闪电冷不丁将整间屋子照的通亮,随即一串惊雷接踵而至。
龙澄阔明显能感受到腹中的两个孩子被雷声吓得一个翻滚,他被踢踹地出了一身冷汗,忍不住痛呼了两声。
借着闪电的光亮,龙澄阔看清了邵殊恒不在屋内,也注意到了床头留下的字条。
不知自己是睡了多久,屋子里是燃了灯的,可蜡油成堆,灯芯儿都燃到了底,怪不得屋子里会这么黑。
借着又一道闪电的光亮,龙澄阔看清了字条。
“外出取些干柴,子时便归。”
现在是什么时辰了?外面瓢泼大雨,邵殊恒就这么顶雨出去了?
腹中闹腾,龙澄阔也是躺不住了,下床找了新的烛火点上,捧腹坐在床边等着邵殊恒回来。
外面的雨势实在不小,霹雳吧啦地砸在屋顶,嘈杂声就跟龙澄阔此时的心里一样乱糟糟。
等了将近一个时辰邵殊恒也还没回来。龙澄阔脚步踉跄,不安地下地转了一圈。这怎么看都已经早过了子时了!
愈演愈烈的大雨伴着电闪雷鸣,龙澄阔焦躁不安,心里慌地厉害。
他捧腹撑腰来到窗边,想开窗看上一眼,可窗子刚开了一处缝隙,雨水就争先恐后地迎着风砸进来,顷刻间就被打湿了衣衫。
吃一堑,长一智,这回龙澄阔不敢大意,连忙找来干爽的衣服给自己换上。
可他心里着急,邵殊恒顶着大雨深夜出门,还迟迟未归。就算他换上的干爽的衣服,也还是不停地冒冷汗。
不行,自己现在这幅样子可不能出去!千万不能再给邵殊恒添麻烦了!
龙澄阔捧着肚腹急得在屋子里乱转,余光扫过了桌上放着的汤罐……
要不是万不得已,邵殊恒也不能连夜冒雨出门……想着白日里自己打碎的那碗不知耗费了他多少心思的热汤……这心里就更不是滋味了……
取个柴火而已,无非就是到邻村的樵夫家,怎么着一个时辰也该回了!下雨天,还是夜里,背着柴路上难走,那两个时辰也该回来了!
许是雨势太大,他被隔在哪儿了?不会是生自己的气不想回来了吧?!
龙澄阔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出一万种可能。
肚子坠着,腰酸的厉害,坐不住又躺了一会儿,雷声小了,肚子里的这两个也折腾累了。
现在腹中是安静了,可龙澄阔无论如何也静不下来了!
雨好像小了?
龙澄阔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,听着雨声,再次撑着腰起身。
“我现在征求一下你们俩的意见!要是害怕出去就踹两脚!要是想跟我一起出去迎迎父亲,就击个掌!”
腹中这一会儿没有动静。
行!手脚都不用,那就是默认了!龙澄阔满意地揉揉腹底。
不出去看看怎么可能安心!他心想,自己睡好了,烧也退了,只要小心一点,这一会儿就算出去了也不走远。说不定用不上几步路,就能碰上回来的邵殊恒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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病弱吵架误会狗血一条龙,啪!这不就来了(„ಡωಡ„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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